BBC：冒著生命危險結婚的女人

BBC：冒著生命危險結婚的女人

BBC記者／喬‧費珍

在贊比亞，愛滋病的蔓延就像一場噩夢。根據聯合國兒童基金會2007年的統計，年齡在15到49歲的人中，愛滋病毒攜帶者的比例高達15.1%，而感染愛滋病風險最高的人群則是已婚婦女。當地人告訴BBC記者喬‧費珍，女人一生要冒的最大風險是結婚。



我悠閒地坐在咖啡館中，好友瑪格麗特在我頭上敲了一下。她沒有用拳頭，瑪格麗特可不是愛動粗的人，但是，她隨後告訴我的一番話，卻讓我如同挨了重量級拳王的一記重拳。

我和瑪格麗特坐在一家繁忙的咖啡館的一個角落聊了起來。有瑪格麗特作伴，總能讓我感覺非常放鬆，雖然生活中有無窮無盡的麻煩，她總是顯得那麼平靜、安詳。

從我認識瑪格麗特以來，她家裏的一間房子被洪水衝垮了；一位遠房親戚把一個四歲大的男孩放在她家門口後就消失了。瑪格麗特的丈夫雖然有份機械師的工作，但幾乎從來領不到工錢，而且大病不斷，瘧疾、霍亂、糖尿病，都得了一遍。

言談話語間，瑪格麗特突然說，「我有沒有告訴過你，我丈夫在吃抗逆轉錄病毒藥」。從我臉上的表情，瑪格麗特猜到了答案；然後她接著說到，「我們結婚的時候，他騙了我；我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他沒告訴我，懷第二胎的時候他還是沒有說實話。」

瑪格麗特臉上的表情仍然十分安詳，或許她已經從憤怒中超脫了，也許她的憤怒已經超過了極限。而我卻啞口無言、不知所措。瑪格麗特說，「直到我丈夫的女兒來和我們一起生活，他才告訴我真相。他的女兒11歲，有愛滋病，就快死了」。

瑪格麗特眼睛直盯盯地看著不遠的地方，過了一會兒接著說道，「等他死了，我不會再結婚了。最好還是別為人妻」。

女人最大的風險

在贊比亞，感染愛滋病風險最高的人群是已婚婦女。部分原因是，妻子不能堅持要求丈夫使用安全套；提議丈夫帶套，等於暗示自己不忠，或是懷疑對方不忠。

但同時和兩個、甚至更多的異性同時保持性關係卻是正常現象。這可是贊比亞一位權威人士、政府機構「國家愛滋病委員會」一位醫生的觀點。

這位醫生反問我，「你解釋一下什麼叫作婚外性關係？有些男人同時有好幾個長期的性伙伴，她們其實都和妻子差不多。你說，男人是不是也應該把這樣的性伙伴當做臨時女朋友來看待、性生活時還得使用安全套」？

我手裏拿著一份愛滋病委員會印發的裝潢精美的小冊子說，「這上面白紙黑字寫的很清楚，同時擁有多個性伴侶是愛滋病在贊比亞傳播的主要原因。男人怎麼能肯定他的女朋友沒有同時和別人保持性關係呢」？這位西裝筆挺、虎背熊腰的醫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，然後質問道，「你為什麼非要跟我們、跟我們的政府對著幹呢？」

後來，我訪問了一位贊比亞公共健康運動活躍人士。站在她的廚房中，我問她應該怎樣理解這位醫生的一番話；她揚了揚眉毛，請廚師霍普來講述親身經歷。霍普說，「我也是愛滋病病毒攜帶者，我丈夫被他的一個女朋友傳染上，然後傳給了我，他從來都沒有道歉」。

這位健康運動活躍人士說，「女人一生中要冒的最大的風險是結婚」。

社會中的立足點

在贊比亞社會中，妻子的地位非常奇特。婚姻是女人贏得尊重的護照，一名傳統的心理顧問曾經告訴我，「單身女人都是妓女」。然後，他又催我趕緊結婚，別等到沒人要的那一天。

根據贊比亞風俗，妻子必須完全服從於自己的丈夫。有一次我去參加一個婚禮，主婚人神態莊嚴地告訴新娘，你永遠都不能和丈夫作對，你必須接受他有權找別的女人。新娘是來自大城市的女孩子，有一份很好的工作，我不知道她心裏是怎麼想的。

事實是，只有很少幾個女人才會選擇離婚，因為這就等於丟掉了自己在社會中的地位，也許這正是瑪格麗特選擇留在丈夫身邊的原因。瑪格麗特還算很幸運，她本人和孩子們都沒被傳染上，她說，「要是我們都染上了病毒，後果不堪設想」。

瑪格麗特的丈夫看起來挺招人喜愛的。他怎麼能拿自己心愛的人的生命當賭注？瑪格麗特又怎麼能夠原諒他呢？我無法判斷，哪一點給我帶來的震動才更大。誰也不知道瑪格麗特夫婦作出這樣決定的原因。但我懷疑，婚姻的權威、勢力以及婦女的無權、無勢可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。

我還和另外一個贊比亞人做過一次同樣令人困惑不解的交談，這一次對方是一位很強悍、仕途很風光的政府官員。訪談快要結束的時候，我拿起挎包，突然她問我結婚了沒有，然後她警告我，「丈夫都是壞東西，我丈夫得愛滋病死了，我身上還帶著病毒」更讓我目瞪口呆的是，下一句話，她就催我趕快結婚！聽起來風馬牛不相及，但是，其間的前因後果肯定相當複雜。

只有通過婚姻，女人才能在社會中找到立足點。即使需要付出的代價，是自己的健康甚或生命，也只能順其自然。愛滋病和不平等聯姻了；要治，必須兩者一起治，否則，誰也別碰。

(BBC中文網2010年4月16日刊登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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